江弱水先生,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,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。主要从事现代诗学研究,近期转向以比较诗学方法研究中国古典诗学。他是研究美学和文学批评的专家,具备比较诗学、中西会通的研究方式和学术视野,因学术上的敏锐性、开阔性是他的特点。他能够穿越古今,横跨中外,将艰深的话题解释得清楚易懂。

关于本书

这是一本关于诗歌的基本知识与理论的书,但它又不是一本普通的理论书,而是一本生动活波、通俗易懂的理论书。
一般的理论书籍,作者往往使用高深的学术语言,秉着严谨的治学态度,辨析概念、逻辑推理,谨慎地提出自己的理论。但是我们也知道,诗与每个人有关,如果所有诗的理论都高深莫测,那么我们该如何好好地了解诗懂得诗呢?因此作者在本书中就试图打破这种高深理论的限制,用活泼的语言、清晰的讲解、大量的诗歌例子,在比较的眼光下,尽可能探索她们。
不管是中国诗、外国诗,还是古代诗、现代诗最一般性的理论,然后找出其中最重要的八个方面,
从如何写诗?
如何鉴赏诗?
诗的主题?
三个方面,为我们讲述有关诗的基础知识与理论。
读完我的介绍,就会大体明白有关诗歌的最先得知识的基本知识。然后你就可以上路,写出与我水平一样的诗。

核心内容

诗的写作,主要靠灵感与练习,二者缺一不可。如果从品一品诗歌的味道、感受语言的声音、触摸诗歌文字的肌理等味觉、听觉、触觉三个方面,就可以鉴赏诗歌。

诗歌的重要表现的主题有玄思哲理、情色欲望、归家乡愁、死亡诱惑这四个方面。

我是研究美学和文学批评的专家,所以能够穿越古今,横跨中外,来讨论中国古典诗学,这个让你听起来有点艰深的话题。

诗其实就是用声音和文字表达人类普遍的经验

关于诗的三个问题:第一,诗是怎么写出来的?也就是灵感要和技术相结合;
第二,诗应该怎么鉴赏?可以概括为,调动并运用人的各种感官;
第三,诗重要的主题有哪些?也就是诗到底在说些什么。

首先你得明白诗和你是什么关系。

诗是怎么写出来的?
这本书里用“博弈”来类比讲解这个问题。“博”就是赌博,“弈”就是下棋。赌博主要是靠运气;下棋则主要看人的能力,靠理性,靠深谋远虑。所谓写诗的“博”和“弈”,就诗说写诗,有的像是赌博,有的像是下棋,有时靠灵感,有时靠技术。举例来说,李白就是赌博型的诗人,杜甫则是下棋型的诗人。

在西方文论中,对诗是怎么产生的也大体分为这两派,一派是主灵感,一派是主技艺。灵感派代表的人物是古希腊的大哲学家柏拉图。柏拉图说诗人进入迷狂状态、靠灵感写的诗才是真正好的诗。这种神秘主义,对后来的浪漫主义影响很大。浪漫主义的诗人们认为,诗人是天生的,诗是天赐的,而非人造的。比如雪莱就认为,不是诗人用语言来表达自己,而是语言通过诗人来表达。诗人只是像个工具,或者说像一个核反应堆,语言在诗人这里碰撞、融合一下,变成了诗。诗靠灵感,灵感是决定性因素,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有人写了十几二十年长进不大,有些人一出道随便一写就成名家。

不过,在西方文学理论中,灵感派其实是处于下风的。在中国也一样。大部分人还是认为,写诗要讲究实际操作的经验和技能,比如在中国要讲究格律,要注意推敲。古罗马时代的诗人贺拉斯也说过,如果见到什么诗歌不是下过许多天苦工写的,没有经过多次的涂改,那你就要批评它。中国宋代诗人王安石的名句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,是又“到”江南岸、又“过”江南岸、又“入”江南岸、还是又“满”江南岸?这句话就是经过不断推敲打磨出来的。

我们都觉得诗特别神秘,好像不疯魔不成诗。所以李白容易被神化,反而杜甫的形象变成是一脸苦相。英国的大诗人弥尔顿也喜欢把夜里辛辛苦苦攒成的诗句,说成是缪斯女神的闪光神赐。但其实,写诗是一种非常精细的手艺活。很多诗人也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创作的,认为诗是反复尝试,长久用心的成果,因为光靠赌博写出来的诗,很容易出现败笔。就算诗像苏东坡那样的大天才,写诗常常是开篇如有神助,但也会有写着写着写不下去的感觉。他的诗也被后人批评,说写的随意,虽然是天才手笔,但还是有经不起推敲的地方。

所以说,写诗,赌博型的灵感要与下棋型的技艺相结合才行。据说,天才的李白也曾三次模拟《文选》来练习写作,传说李白看到老太太“铁杵磨成针”启发了他苦读学习。所谓的灵感,也是日积月累的渐悟之后,到了某一天的突然顿悟。而创作的乐趣应该是,上帝无偿地赠给我们第一句,而我们必须自己来写第二句。

所以说,诗是一种创造,有的人靠运气,有的人靠努力,但是两者并不是水火不容,大部分的诗人,都是历练了很久,才获得了灵感的垂青。其实所有的人类创造,都是这样,灵感和技艺相辅相成。就像科学家爱迪生说的,天才是靠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,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,但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,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重要。在科学家看来,灵感和努力也是相辅相成的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作者探讨诗的创作,或者说诗是怎么产生的,也可以说是在告诉你一个道理:写诗之所以需要灵感,也需要努力,是因为诗其实不应该是个人化的,诗是人类用语言在创造,而诗人是在代表整个人类在发声。

诗能写出来很不容易,既有运气成分,也有诗人的努力,那么我们应该怎么鉴赏诗人的成果呢?
把这个问题分了三个维度,分别是滋味、声文、肌理。我先给你简单解释一下,滋味,就是有滋有味的“滋味”,就是说品诗和品味美食有很多相同之处;声文,就是有声音的文字,或者说文字的声音,是在强调诗也是一种声音的艺术;肌理,“肌”是肌肤的“肌”,“理”是纹理的“理”,字面的意思是肌肤的纹理,是从感觉来讲,诗是一个有机的整体,需要我们整体来体悟。这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个部分。

你应该明白,提出欣赏诗的三个维度,包括味觉、听觉和整体感觉,其实都是在从感官层面来谈。所以,滋味这个问题是最基本的。这跟中国人特别重视味觉,以及味觉的特性有关。下面我们就来具体讲讲。

我们平时说一首诗好?常常说“有味道”。作者说,这跟中国人对世界的感觉方式有关系,我们很喜欢从身体出发来讲和审美有关的事儿,尤其是味觉。而西方人不一样,他们更强调视听感受。作者在这儿还调侃了一句,西方人不重视味觉,是不是因为他们吃得不好呢。而味觉有一个特点,就是很难说清楚,但是又是特别实实在在的。所以我们在描述味觉的时候,又常常使用联想,类比来联系其他的感觉。比如我们会说火辣,就是借用对火的触觉感受来描述辣这个味道,也就是所谓的通感。所以,在作者看来,中国传统对诗的鉴赏,最终都可以落到一个味字上。比如古人评价唐诗和宋诗,就说唐诗像吃荔枝,又甜又香,宋诗像吃橄榄,一开始生涩,但回味悠长。而且,在描述时,也不只限于味觉本身,因为味觉的特性,所以会触类旁通到所有的感官。

所以说,滋味两个字,说的是我们用什么方式来感受诗。下面再来看看肌理,肌理说的,是怎么来评价诗。你看,肌理是一个和触觉有关的词,这个理解本身也是基于滋味的。“肌理”这个概念在中国有很久的历史,但是它作为一种诗歌理论,是清代诗学家提出来的,在清代有很大的影响。直到1930年代,诗人们跟理论家们又重新提出了这个问题。他们说,肌理的重要性很明显,因为一个真正的诗人,不但要对汉字的意义相当明白,更重要的是对于一个字的声音、颜色、味道、温度,都要能用肉体的感觉去感知跟领悟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?简单来说,就是我们不只要明白诗的字面意思,更要明白这首诗是怎么通过字词,把各种表达的维度组织起来,成为一个完成的整体的,而理解诗,评价诗,也不是对字面意思的解释,而是对这个有机整体的理解。

字就像皮肤的颗粒,句就像皮肤的纹路,把不同的字组成句子,把不同的句子成篇章,整体就会呈现出一种美妙的“肌理”。所以构成肌理的关键,是字法和句法。这涉及到写诗的种种艺术问题,比如修辞、韵律等等。比如读李白的《将进酒》第一句“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”,气势浩大,正像泛滥的狂涛从天上直滚下来;第一个“君”字清脆响亮,大有云开见日的意象,使人有仰头高盼的感觉;后面14个字,除了“之”字外,没有一个不是表现波涛汹涌的声音、一泻万里的境界;最后那个“回”字,悠长暗淡,十足给人一种越流越远不复回的意象。

再比如,读王维的诗:“风劲角弓鸣,将军猎渭城。”用保存了古代发音的广东话来读,可以读出一连串沉雄有力重浊的声音,好似能让人听到那强劲的风声和那引满而发的弓的声音。读李商隐的《无题》:“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。”“更隔”这两个字读起来会梗塞,跟诗里表达的阻碍感、挫败感高度吻合。这就读出了文字的听觉感受,也就是前面说的鉴赏诗的第三个维度声文。文字所代表的声音,是诗歌表达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,作者之所以把它特别提出来,是因为现代人已经习惯了用眼睛来读诗,用笔来写诗,时常会忽视诗歌这个本质的特点,它也是一种声音的艺术。

这部分的最后,我们再来说一下,从肌理的角度鉴赏或者说评价诗,最基本的判断标准是什么。诗有“肌理”,不同的肌理构成的,其实是不同的美学风格。在作者看来,诗的美学风格主要有两种,就诗氤氲(yīnyūn)与锤炼。锤炼,就是千锤百炼的锤炼。氤氲这两个字比较复杂,都是气场的气作为偏旁,意思是烟云弥漫的样子。它不仅经常出现在中国古代的诗里,也经常被诗论借用来表达诗的一种气质。你可以这样来理解氤氲和锤炼这两种肌理。在中国文学里,《红楼梦》和《水浒传》可以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学风格,一个是丰致,或者说丰满,一个是骨感。大观园内的宝玉黛玉们,锦衣玉食,写起来文笔相应自然精致繁缛,写得很丰满;水泊梁山里的生活却是粗线条行文,表现得很骨感。
所以,丰满与骨感,呈现出两种不同的“肌理”:一种是氤氲,一种是锤炼。氤氲是慢慢散开的感觉,就像皮肤丰润细腻;锤炼是逐渐紧缩的感觉,就像皮肤韧性结实。又比如唐诗与宋诗的差别,钱钟书就说过:“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,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。”有学者说,“唐诗之美在情辞,故丰腴。宋诗之美在气骨,故瘦劲。”唐诗是氤氲,像荔枝,像丰腴的少女肌肤光洁细腻。宋诗是锤炼,像橄榄,精瘦的老人皮肤纹路还是细的,只不过少了光泽与水分,虽然都有肌理,但有氤氲和锤炼的不同。

在西方文学中,诗人波德莱尔是氤氲。波德莱尔的诗句,总是很柔软、眼神迷离般慵懒,诗集《恶之花》里巴黎的太阳,是“让大脑和蜂房都灌满蜜糖”的太阳。而法国小说家福楼拜是锤炼的那种,他写作总是反反复复的修改,他说:“我喜欢清晰的句子,这种句子站的直直的,连跑的时候都直立着。”因而写出来呈现出一种锤炼的肌理。

虽然说喜欢锤炼的诗人就像是健身狂,受不了身上一点多余的脂肪,非要在身上造出六块腹肌,不然不肯罢休。但锤炼也不是线条粗,肌理仍然很细致。氤氲也并不是拿一大堆质地相同或调性相似的词语句子堆砌在一起,堆砌了叫臃肿,不叫氤氲。比如波德莱尔的氤氲,是柔软与坚挺之物的重叠,不同元素的调和之美。因而,氤氲与锤炼,虽然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肌理,但两者有本质上相通的东西。

读诗去感受诗的肌理,其实是在说,字词除了表面意义外,诗的真正魅力,还存在于字里行间,诗人对字词进行精心的编织,达到了一种效果,让诗显示出某种美感。可以说,肌理不是一种技巧,不是文字上的修炼,而是字眼与诗境的谐和,是诗的内涵的化身。读诗、品诗,其实就是一项不断调动你各种感官经验的活动,无论像荔枝一样饱满水润的唐诗,还是更隔两个字音调上的挫败感。你有没有发现,品诗的过程,就是提取、重现、强化你对世界的感受,这个过程无比美妙,甚至可以成为一种巅峰体验。

到这里,诗是灵感和技巧结合创作出来的,鉴赏诗有三个维度,滋味、声文、肌理,都需要调动我们的感官体验,而理解了“肌理”,就掌握了诗歌鉴赏的窍门。

诗重要的主题有哪些,也就是诗在说什么。
从四个主题上说:玄思、情色、乡愁和死亡。这四个主题,都涉及到人生存的本质问题。我们就从乡愁来切入,看看诗到底在说什么。

“乡愁”是什么?人们常说,乡愁是一种甜蜜的忧伤。“乡愁”这个词,或者说思乡这个主题,在诗中很常见。“乡愁”的字面意思就是想家的愁思,不过在中国古代的诗学理论中不怎么提“乡愁”这两个字,一般只是说游子的思乡之情。比如“相去万余里,各在天一涯。道路阻且长,会面安可知”,就是说,相隔万里,中间有那么长的路,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?这种思念就是乡愁。古代交通不便,分别、离家都可能成为永别,所以特别能够激发人内心强烈的感受,不知道能不能回去,什么时候才能回去。回去这种向往和想回去的那个地方,在诗的不断歌咏中,成了诗人心中一种寄托心灵的象征。

中国2000多年古典的乡愁所表达的内容基本上没怎么变。但是到了现代,乡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因为“乡愁”的“乡”出了问题,“乡愁”的“愁”也出了问题。鲁迅的小说《故乡》,开头就说:“啊,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,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。”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,近百年来,急剧的社会变动使人们心里不适。高速发展的物质文明,不仅改写了我们的城市,也让乡村完全变化了。家乡的老宅被推倒重建了,邻家的姑娘的早已经变得不再淳朴了,故乡已经不存在了。从世界范围内看,20世纪的政治经济全球化,无数人背井离乡,经济移民或文化游民了,这些人怀着祖国撕裂的伤痛,彷徨挣扎自己的文化与他国文化之间,因为身份认同与文化归属而倍感焦虑,不再被故国人承认,也不怎么受移居国文化的接纳。
未完待续

最后编辑:2022年05月01日 ©著作权归作者所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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